鲍林和维它命C的难解之缘

2011-10-17 07:00 · lobu

目前存在着大量的关于鲍林与维它命C文献与评论,表现为两个极端相反的立场。本文客观描述,让我们以平常心,看待科学事。

目前存在着大量的关于鲍林与维它命C文献与评论,表现为两个极端相反的立场,占据主流地位的一方批评鲍林,在中国这一极端立场甚至发展到诋毁鲍林搞伪科学,作者拒绝查看鲍林的观点的具体内容;另一方是拥护鲍林的少数派,少数派易于有推崇另类医疗的背景,或者跟鲍林有人际联系,他们习惯于盲目相信鲍林,对主流科学视而不见。

本文尝试针对鲍林的维它命C的主张的科学性来一个客观的描述,让我们以平常心,看待科学事。

鲍林与维生素C结下难解之缘

上帝的玩笑

在佩鲁茨为鲍林写的讣告中,佩鲁茨说,鲍林不喜欢犯错,更不喜欢认错。鲍林的性格从贬义的角度讲是刚愎固执,而从褒义的角度则是顽强执着,如果我们把这一性格改变得“完美”一些,他可能就失去了诺贝尔和平奖,知难而上是鲍林天才与创造力的根基。

诺贝尔和平奖是有其巨大成本的——显然并不局限于当局的监狱,鲍林针对美国当局的反叛极大地分散了他在科学研究上的精力,在1958年他辞去系主任,在1963年他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加州理工大学校长言出不逊,导致鲍林离开该校。鲍林的诺贝尔和平奖在他曾担任主席的美国化学协会未得到他认为应有的热情支持,固执的鲍林一气之下,从该协会退了出来。在鲍林诋毁者眼中鲍林此后难以找到一份适当的工作,他们忽略了鲍林在科学研究中可能是产量持续得时间最长的大师之一。

当上帝在1950-60年代用政治纷挠来分散鲍林的精力时,他给予了鲍林某种特别的东西——健康。早在1940年,鲍林就为肾炎所困,他采用著名肾病先驱阿迪斯(Thomas Addis)医生的食疗(包括低蛋白、低盐、与补充维生素)控制了肾炎。但此后他每年总有多次发生严重的感冒影响健康。在1966年,他遇到了斯通(Irwin Stone)医生,后者建议他使用每天3克维他命C。鲍林及他的妻子海伦(Ava Helen)很快发现此前经常光顾他们的重感冒不见了,发生几率大减,而且严重程度大减。鲍林此后成了维他命C的倡导者。

鲍林妻子、人权活动家、鲍林早期科学助手海伦

在1976年海伦发现胃癌,在7月进行了手术。他们拒绝了医生建议的化疗与放疗建议,采用了大剂维生素C,每天10克。她恢复得不错,在1981年12月去世。她的生活质量显然高于采用化疗放疗的患者,而且存活时间超过绝大多数采用化疗放疗的患者。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鲍林对维他命C的信心得到了极大加增。海伦比鲍林小几乎三岁,是鲍林的学生,他们的婚姻是科学家中的典范,鲍林的诺贝尔和平奖的活动离不开海伦的身影,对于感兴趣的读者来说,海伦是最早抨击美国关押日本裔政策的勇敢的人权活动家之一。

鲍林在后来宣称维他命C让他的前列腺癌迟缓了20年,他于1991年被诊断为前列腺癌,于1994年8月19日去世,当然,维生命C又是治癌良药。他从诊断前列腺癌到死亡,生存时间在同类患者不算短,但不像海伦的经历那么出彩。他的维他命C防癌的说法在批评者眼中不可证实,但我可以看到他是如何得到那一结论的。他无形之中是在跟更年轻的妻子对比,如果你需要知道统计数据,从2004到2008年,被诊断为前列腺癌的病人平均年龄是67岁,他被诊断为前列腺癌时已经90岁。

无疑鲍林推崇维他命C是有个人经历为基础的,让他几乎产生了维他命C的信念。上帝给他开的最大玩笑在于,这些东西在他及他的家庭可能有效,但无法通过严格的医学验证。他要遇到医学领域内的对手专家一个又一个地粉碎他的主张。但是,正如他在过去做的一样,他顽强地坚持着自己的主张,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给予十分努力。

鲍林的维他命C科学

鲍林深信进化论,他对维他命C的讨论是从理论到实践的,而不是伪科学创造者惯常使用的为实践创造空玄理论的途径。鲍林的相关论文,足以让科普作者抄译一番产生引人入胜的科普,这不是平凡单调的世间生活中常有的敏锐见解。

鲍林的立场是比较生物学,假设人类真是进化来的,灵长类动物是我们的近亲。针对维他命C,我们知道它是生命活动中的关键物质,缺了它,我们得坏血病,最终死亡。从大动物,到小动物,再到维生物,维他命C不可或缺。因此,世上生物普遍会合成维生素C。

当低级生物能合成维生素C时,处于食物链高端的就可能在食物中获得它而不需要自己合成。由于合成维生素C有生物代价,选择不合成而从食物中获取的就有竞争优势。显然,自然选择的随机基础也未见得会让所有能在食物中获得大量维他命C的动物丧失该功能,只会出现在某些动物。我们观察到的是灵长类动物。

在动物世界中,合成维生素C是一项普遍的能力,狮、虎、猫、犬、熊、象、鸡、鸭,我们可以随机列出很多,都每天合成大量维生素C,在处于应激状态时,会合成更多。我们与灵长类,比如猩猩,就丧失了这种能力。鲍林进一步论证,在猩猩的自然环境中,他们的食物会含有大量的维生素C,因此,他进一步推论,人类远祖以植物食品为主时,能从环境中获得大量的维生素C。正是因为长期在环境中获得了足够的维生素C,让灵长类动物的维他命C制造机制变成了一种负担,最终被抛弃。

豚鼠的维生素C推荐剂量是人的10倍

鲍林以比较生物学为基础,推论我们对维他命C的日需要量在2.3克以上。他争论说,传统医学低估我们对维他命C的需要量,因为那一需要量是预防人类不得坏血病的量,而不是维持人体最佳健康状态的量,是人体的最低需要量。当时美国对维生素C的推荐剂量是婴儿35毫克,70公斤的成年人60毫克。鲍林的剂量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故而称为大剂量(Megadose)。鲍林也因此称他的理论为正分子医疗(Orthomolecular Medicine)——即从分子水平找到人体正好需要的剂量以维持最佳健康状态的科学。

显然,一个支持鲍林的理论侧面是观察从野外移居的灵长类动物,因为他们同人类一样,可能有同样的食物结构的巨大变化。鲍林强调,在动物园中失去自然生存环境的灵长类动物,以及科学家的朋友豚鼠都因为维生素C的缺乏而产生了一系列的慢性疾病,包括动脉硬化、心脏病、中风等等,这为他的理论提供了直接支持。基于鲍林的观察,一些动物权利机构强调补充维生素以改善圈养动物的命运。

鲍林的理论也不是他首创,科学是有传承的,但他把先前不太为人注意的这些观点综合在一起,给予了最大限度的支持,他先后发表文章,证实其理论的正确性,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他的主要研究证据一是大剂量维生素C防感冒,二是防癌抗癌。

如果你真对科学稍有了解,就知道鲍林的理论是非常严谨美丽的,他的对手是难以从理论上驳斥他。但理论漂亮就未必正确,医学与生物学充满不确定性,它的成立还需要科学验证。

鲍林的失落之旅

1933年,年仅32岁的鲍林成为美国科学院空前绝后的最年轻院士。这一纪录不太可能被打破。院士的特权之一,就是不经同行评审而在院刊(PNAS)上发表学术文章。没有同行评审,不意味着院士想发什么就发什么,PNAS仍然有编辑部把关,对有疑虑的文章,编辑部会要求院士重新考量。在1973年,PNAS前所未有地拒绝了鲍林的一篇论文,该论文倡导大剂量维他命C在癌症中的治疗作用。

虽然该论文随后被《癌证》(Oncology)杂志发表,这一事件却象征着鲍林的晚期学术生活走上失落之旅,与他的诋毁者所描述的相反,他不仅没有学霸的地位,还几乎是一个受气包形象。鲍林没有跟PNAS编委抗争,可能是《癌症》杂志的主动约稿缓解了相关压力。鲍林对维他命C的执着某种程度上让许多研究者对他印象不佳,有的时候并未对他显示出应有的学术严谨,比如1989年鲍林还得专门在《科学》杂志上发文,纠正对他当年被拒稿件的随意的错误描述。

1981年鲍林在尝试8年后,得到了一个20万美元的国立癌症中心的资助。《科学》杂志还专门发文描述这一事件,可见鲍林研究生洼在最后二十年的确很受窘——其他的八十高寿大师估计忙于演讲出书,他还在做研究。鲍林在申请研究资金上的困境某种程度上使他产生了受害者情结,加强了他对相关主张的偏执。

《科学》杂志新闻,鲍林终于获得国立癌症中心资助

鲍林在癌症上的主张被来自著名医学机构默奥诊所的学者Moertel等人用严格的临床试验所否定,在1985年相关研究发表在著名的《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在四年后,鲍林在PNAS上发表文章,为临床试验设定了三条标准,检验了200多个临床试验研究,猜猜什么结果?Moertel等人的研究是唯一的一个不合格文章,而且是同时违反了三个标准!鲍林的文章在数学上技术太强,医生恐怕根本没有兴趣读完,但鲍林也许对这种斗气似的争论乐在其中吧。

鲍林没有全错

科学的错误与伪科学相比,就在于前者即使是错误的,也是有价值的,而伪科学则基本上是浪费时间与精力,于人只有害处没有益处。论及鲍林跟维生素C,我们必须意识到,他甚至没有全错,在不少问题上,他的主张与否定者之间的冲突,尚且悬而未决,其中包括维生素C在癌症中的作用,也不是一个禁忌领域,还有科学家在继续研究。

PNAS2008年陈齐等人发文表明维他命C有抗癌作用(抑癌增长效果达41%)

人类对维生素C的量的要求以防坏血病已有定论,但人类到底需要多少维他命C才能获得最佳健康状态,则没有定论。值得注意的是,鲍林对维生素C的持续推崇,已经让美国权威机构改变了其对维生素C的推荐剂量,虽然仍然远远达不到鲍林推荐的量,但较鲍林开始探索这个问题之初,已经有了极大增加。

维生素C极为安全,鲍林所推荐的剂量可能已经超过人体的吸收上限。美国推荐剂量安全上限为2克,可能是人体吸收上限,再多就不吸收从粪便中排掉了。因此,如果你相信鲍林,不妨以此为限。鲍林自己说过,人体对营养成份的要求,尤其是维他命C,可能存在巨大的个体差异。对鲍林有效的,对你未必有效,采用试一试的态度,也不失为一妙策。

总而言之,鲍林在晚年的科学研究中,有失误与偏执,还很有乐趣,但还在科学范围内,有着科学价值。那些好为人师,习惯于指点大师为大师晚年挽惜的,需要寻找其他更合适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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