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民采虫散记
2000年4月26日,我到了乌鲁木齐,用了4天时间把世行资料汇总完毕,复印装订又花费了3天,工作告一段落。由于未接到新的任务,暂时闲着。大多数人利用“五一”的7天长假外出旅游,我早计划好回老家看看不满周岁的儿子,但新疆出差使我回家的计划泡了汤,只能安慰自己,就算是到乌鲁木齐旅游散心来了。
和新疆农大的谭老师联系,趁还有4天放假时间到裕民县采集负泥虫去,他早先计划和我一起去,他挖郁金香和鸢尾。但是电话打过去他说需帮学生准备毕业论文,暂时走不开,需要等到5月10日再作决定。我5月9日再次和他联系,他说10号有重要会议仍无法脱身,但为了不耽误更多时间,他派教研室的周老师和研究生小王和我一起去。出发时间是5月11日晚。经过这些推迟,总算成行了,我心里很高兴。
从乌鲁木齐到裕民县的夜班车开了16个小时,虽经一路颠簸,但并未感到很疲倦。周老师在出发前已经和裕民县的人员联系好了,早晨9点多我们达到县城时,司机和一位哈萨克朋友已经在车站等候多时了。
裕民县很小,人口只有4万多,街道只有几条,我们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匆匆吃了早点就出发了。计划采集负泥虫的地点是裕民县贝母试验站,在半山上,离县城有30公里。司机对我们讲,去试验站的路特别难走,以前贝母试验站兴旺时修有公路,不用趟河就可以到达,现在不同了,试验站没落,公路被山水冲毁,已无法通行,只有砍麻黄草的人用卡车压出来一条便道,顺山沟艰难向上前进,中间还要穿越13次河沟。并说我们来的不巧,前一天刚下过雨,河水太大,车可能无法过去。但我们劝他试一试。
刚离开县城的10公里路程特别平坦,两边草地绿草丛丛,牛羊成群,有时不得不放慢车速,鸣喇叭驱开路上的牛羊。草地过后开始下深沟,车缓慢地下到沟底便是河,水很大,不过河面倒很宽阔,隐约还能看到轮胎印,说明有车来过。司机停下车,挂上吉普车的前加力,加大油门冲过第一道河。车厢已经进水了,司机检查了车,没事,继续前进。前边50米处又需趟水到河对面去,此处河面变窄,水更深。我们下了车,司机查看水情,说不能继续前进,并和周老师商量返回。我不甘心,希望能继续上山,但司机执意不肯。由于是周老师联系的车,我不便勉强,便请求在此停留一会儿,采集一些步甲,也不枉此行。半个小时过后,我抓了10多头步甲,由于周老师还需到别的地方采植物标本,我们就匆匆返回了。
在裕民县到塔城市的路上,我们停车挖了两个小时的鸢尾和野葱,继续赶往塔城,以便第二天在塔城坐夜班车回乌鲁木齐。裕民和塔城距离70公里,到一半时有座大桥,人称巴斯百大桥。巴斯百是哈萨克人的骄傲,他从中亚引进种羊和当地羊杂交,选育出著名的巴斯百羊,这种优质羊至今在新疆仍为牧民所饲养,听说,他在战争时期为八路军捐了一架飞机的钱,同样为后人传诵。这座桥可能是巴斯百本人所修,也可能是后人修建来纪念这位传奇人物,我无暇考证。坐在车里,我唯一关心的是怎样再次回到裕民,登上贝母试验站。毕竟,三年前老师和我已经计划到裕民采负泥虫了,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到达塔城已经是中午2点多,我们简单地吃了些饭后,司机和哈萨克朋友返回裕民,周老师两人到亲戚家,我则到塔城地区宾馆住宿。
塔城是我很熟悉的地方,我从1994年开始到塔城出差,已经6次到来塔城,几乎每年都来一次。汉族朋友的热情、哈萨克朋友的真诚使我对此地怀有特殊的感情。在南湖草原我领略过牧草的丰茂,在北山克孜别提我体验过考察的艰辛,在中哈边境的河沟里我享受到钓鱼的快乐,而在边贸口岸的口门前我体会到国家的庄严。
农广校的小马是我的好朋友,他在石河子上完大学就来到这个边远城市工作,每次我来塔城,他都在工作和生活上给予无微不至的关心,使我顺利地完成任务。再次去裕民的事情就落在他头上。我们电话约定,再过一天,如果不下雨,河水可能变小,我们就上山。
有小马陪着,事情往往特别顺利。但到裕民县,却找不到负责联系车辆的王校长,他女儿说一大早就出去了。小马又找到文体局的杨局长,在他家坐等王校长。到11点仍没有回来,杨局长猜测王校长肯定去山边采蘑菇去了,不能再等,需另想办法。我们又找到刘副校长,但他单位的车倒档坏了,不能上山。我们只得上街租车,一出门碰上农业技术推广站的李站长,杨局长认识他。李站长的儿子开吉普车,可以上山,更幸运的是,他曾开车两次到过贝母试验站。但听说再次去贝母站他有些为难,但看杨局长的面子,他勉强答应再去一次,车费400元。他加了油,他准备了两条备胎,出发时已经是上午12点了。
这次河水确实比前天小一些,越第一道河时车厢没有进水,第二道河也一样,但到第三道河的时候,我们都犹豫了,河水太窄,流速特急。旁边有链轨拖拉机走过的痕迹,从车印看拖拉机在此回头不上山了。我很担心车陷到水中,因此对李师傅说不行就不要勉强,他说试一试。上完前加力,用塑料袋把怕水的部件包好,车开进河沟,我屏着呼吸,心嘭嘭地跳,车轰鸣着、摇摆着爬出了河沟,成功了。
再向前的河沟虽很危险,但和第三道沟比,都算不上什么。我们都夸李师傅技艺高超,而他说自己仅有一年多的开车经验。
越过最后一道河沟再往上的爬坡路更难走,我甚至怀疑这是否是路,全是乱石,车跳着、艰难地向前挪动,一会儿水箱就开锅了,只得停下歇息。山上明显感觉到冷凉,司机说还剩6公里的路程,我翻了几块石头,逮到几头甲虫。
车加水后继续赶路,大约半个小时,我们看到了篱笆,贝母站到了,这时已经是中午2点半,站长一家4口人可能听到车声,已经站在门口观望了。
80年代贝母站撤消后,100多工人都下山了,站长老段没有下山,留在贝母站,两个大女儿先后到塔城市内上学,两个儿子还在山上。段站长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但他媳妇很年轻,不到40岁,我们是今年第一波到山上的客人,一家人显得特别高兴。
经过段站长指点,我们稍作休息又继续上山。有盘山道,比下面路好些,石头不多,但左侧就是悬崖,开车需十分小心。约半个多小时,车蜿蜒地爬到附近的山顶。山顶特别平坦,白色的贝母花、黄色的野牡丹、紫红的野芍药随处可见,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山花,一片迷人的风景。车停下后,我们4个人开始顺山沟下去找负泥虫。也许是有意和我开玩笑,半个小时没有见到负泥虫的影子,但我偶尔看到受害的贝母叶片,可能是负泥虫所为,所以并不灰心,继续寻找。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一小山坡的贝母上发现了一头负泥虫,红色,特别鲜艳,我小心地贴近它,左手在下面接着,右手轻轻一碰,虫子掉在手心,我迅速地把它放到试管里。反复地端详着,心里虽然高兴,但另有一种说不出得滋味。又找了一个小时,小马也发现了一头。以后的两个多小时的寻找,始终再未见到第三只。
下午7点了,我们从山沟又爬到山顶,4个小时的寻找,已经感觉有些累了。我们便坐在车旁开始吃干粮。每人匆匆吃了些饼子,驱车又下到贝母试验站。段站长说今天下不去山了,下午河水往往比上午大的多。昨天下午他刚从山下上来,搭乘的东风卡车在第3道河沟处陷到水中,不得不步行上山。这时我们想起在过第三道河沟的时候看到的车印,原来是链轨拖拉机把卡车拖出来下山了。
由于来时匆忙,我们除了一些有限的干粮外,未带任何吃的东西,段先生的粮食都是他亲自从山下背上来的。60岁的人了,每次负重40多公斤。我们不忍心吃,我建议买一只羊,段站长说免费给我们一只,我们更不能同意。后杨局长说服段站长100元买他一只,吃亏占光都不再讲了。
李师傅和段站长开车下山,羊在第13道河沟处,段站长的羊是哈萨克牧民替他放。来回又是2个多小时。趁此时间我们在门前的贝母地中采步甲,后又爬上房子后边的一个山头打电话,山太深,手机显示没有网络连接,只能作罢。等我们坐在火墙旁吃上香喷喷的羊肉时,已经是晚上1点了。
第二天早上,我6点半就起床了。天麻麻亮,我一人又往房后的山头爬,希望负泥虫能够早早出来,可惜两个多小时的搜索一无所获。吃过早饭,李师傅修车,昨天把排气管都颠掉了。我又在贝母田中做最后的寻找,我的诚意终于有了回报,我不仅又发现一头成虫,而且找到了幼虫和卵。
上午10点多我们和段站长告别,他交给我一些土蜂标本带去北京鉴定。我们在他的房前合影留念,我把我的收音机送给他的大儿子做礼物,收音机是我出差最好的伙伴,可我想他们更需要,用它可以多听听外边的声音。
下山的印象已经不深了,我只知道司机细心寻找来时的车印,不至于卡在石头上。回到县城,我们吃上了王校长采回的蘑菇,野生的阿维蘑菇味道真好。
到塔城,我打算立即回乌鲁木齐,可小马不让,坚持要我歇息一下。晚上塔城的四个好的朋友大喝了一场酒,采集负泥虫已经计划三年了,心愿终于实现,我忍不住喝多了。那天晚上我从12点一直睡到早上10点,这是我在新疆20多天来睡的时间最长的一次。
第二天中午,小马请吃山东饺子,为我送行。分手时我们未握手,几乎每次分手我们都这样,也许我们都认为,虽然相隔几千公里,我们以后还会见面,深深的感情还会延续。最后的一句话仅仅是,“我走了,下午上车你就不要送了”。他表示同意,但嘱咐我到乌鲁木齐给他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