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兽并非一定要来自星星,田朴珺的最新一篇《GQ》专栏里,就描写了一位在中国的叫兽。
这位名曰汪健的叫兽,是全世界最大的基因测序公司华大基因(BGI)企业董事长,他和他的事业站在了世界基因科技顶端,且听小田从科普基因测序冷知识说起。以下是专栏全文:
在都敏俊教授十分风靡的现在,我也有自己的“教授”盆友——几年前我就称呼他为“汪叫兽”,得此绰号名至实归。他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敢对投资人拍桌子咆哮的人,声似洪钟,势如猛虎,大有气吞山河之姿。自从目睹了这一出难忘的画面之后,汪教授我心中就成了“汪叫兽”。
“叫兽”者,汉子,姓汪名建,学而优则商,全世界最大的基因测序公司华大基因(BGI)企业董事长。对大多数人来说,基因测序是冷科学。我科普一二:基因是DNA分子上的一个片段,是决定一切生物物种特性的基本因子。基因检测是通过被测试者细胞中的DNA序列分析,以期进一步研究和改造目标基因的基础。说到华大基因,外行人可能知之甚少,可在行内他们绝对是翘楚。
乔布斯曾在他的自传里提到,他认为20世纪80年代开启了IT时代,而21世纪绝对是基因科技时代。“如果说IT领域里,我们大部分是跟着欧美老大哥学习的话,那在基因领域,中国企业则处在世界先进水平。”这话源自汪建,话音掷地有声,自信出其右者当世无多。不熟悉其人的以为遇到一个“吹牛”的,熟悉的也不免觉得其口气忒大。
这位很有个性的基因科学家怎么和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成为朋友呢,还得从那年在北大湖滑雪场说起,我们几个女孩子热火朝天地谈论星座话题,一位坐在我们对面的欧巴,一脸鄙视,冷冷插了一句:“听了你们讲了半天星座,你们真信吗?全是伪科学!”
我跟他较真说星座是统计学,他一脸不信邪地回答:“这都是迷信!”看着他充满火力的讨论方式,我直觉他是4月中旬出生,于是就询证了一番:“你是不是4月10到20号出生的?”他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说,十二个星座里,最不迷信的是白羊座,加上你直冲冲的说话方式很符合白羊座的特点。自从那次不打不相识之后,就被他起了个绰号“小半仙儿”。
后来熟了,从朋友口中知道了“汪叫兽”创建华大的缘由。上世纪90年代初启动的人类基因组计划(HGP),本来没有中国科学家的份儿。到了1999年,中科院终于向HGP提出了注册申请。为此,由民间组建的华大基因研究所牵头,会同另外两家科学院基因研究所承担了测序工程。既然是国家立项,经费应该不是问题,可问题却出在购买测序仪的经费上。没有仪器如何测序?眼瞅要开始的宏图大业没有开张就收摊了,坑不坑都没爹了呀。
英雄都有段子。就在这一年大年三十,汪建独自一人吉普车上路,一路到了西藏的中尼边境樟木口岸。狭窄的谷地,两侧高耸峭壁,露出一线天,阳光从云缝隙洒向峡谷,直射到一个男人的面庞。他顿悟:天无绝人之路,但必须破釜沉舟。
重生一样回到北京,将自己开创的生物工程企业的股权抵押给银行,开出了购买测序仪器的信用证。实际上,中国科学家只承担了HGP的1%,就是这个1%,标志着中国生物科学研究开始跻身国际前列。
还比较匪夷所思的是2003年“非典”期间,汪建的异常行为。在人们纷纷从重灾区的广东“外逃”时,北京华大基因研究所的掌门人却收拾行装,准备南下广州中医学院,获取萨斯(SARS)病原体,如果不能合法获得,即使半夜撬实验室的门也要“偷出”萨斯病原体样本,以便测序破译。“成行了吗?”故事到了这里,所有人都会这么问。说到此处,汪建得意了,双手比划着:“后来在北京得到了萨斯病原体,我们两天就破解了,为消除萨斯肆虐立了功。嘿嘿,时任总书记专门到华大视察,原来安排30分钟,和科学家对话对上瘾了,一聊聊了4个小时。”
在美国科技发展史上,曼哈顿原子弹计划、阿波罗登月计划,最后是人类基因组计划,构筑了一个新晋民族的科学脊梁。汪叫兽和华大基因在基因界孤军奋进,却常常被人误解。“作为一个民营、民间基础科研机构,别说是在中国科技发展史,在国际上也不多见。我们几个爱国知识分子在尽自己的本分。”汪建说。
2010年,“叫兽”决意要登珠峰,身体素质最差而且腿又受伤。教练劝他离队,他不服从。登顶冲刺之前,五十多岁的他脱队提前出发。他活着,而且登顶了。
在生活中,他却是一个对细节对金钱无概念的人。他一直不知道信用卡是需要还钱的,“哗哗刷,银行替付账”。我逗他,“你在哪家银行办的卡,我也想去办一张。”一次他和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吃饭,饭后都等着对方付钱,结果两个人都没带钱包,只能电话向秘书求助。还有一次,他去南极考察,有朋友丢了钱包,他特大方地说,他带了钱包,有需要他掏钱。幸亏南极没有便利店,不然他那300美金可能就要拿出来买冰淇淋了。
就对钱这么没有概念的人,对衣着也不讲究,一年四季穿凉鞋,冬天加双袜子,纯粹《生活大爆炸》里面科技宅的实体版,我很多时候都把他当作中性人士。但是没想到,他的理想之一却是要把对女性伤害很大的宫颈癌消灭掉。用他的说法,“宫颈癌就是子宫感冒!”从技术上讲,华大基因可以低成本高效率地完成该病症的早期检测,以提高治愈率。
有时候,我们认为好的事情却因为外部的阻力推动得并不顺利。外加教授单刀直入的性格,招人喜欢也得罪了不少人。我在想,是做一个人人喜欢的中庸老好人呢?
还是做一个旗帜鲜明、坚持己见甚至一意孤行的异类分子?在教授身上我看到了他的选择。我想这可能缘于这位出生于五零年代的人心中报效祖国的情怀。这种情怀造就了这代人的理想和激情,也造就了他不妥协的粗鲁脾气和坚持己见的“咆哮”。只是随着年月的流水,能发出咆哮 的五零年代出生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而这个转型的时代,想咆哮又敢咆哮的斗士又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