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结果看，胜利者毫无疑问是这名叫做班奈特•奥玛鲁（Bennet Omalu）的验尸官。去年圣诞节，他的故事被搬上荧屏，拍成了一部叫做《震荡效应》的电影，扮演他的，是好莱坞著名影星威尔•史密斯（Will Smith）。而今天，奥玛鲁医生与威尔•史密斯作为BIO2016的特邀嘉宾做了题为“Knowledge Precipitates Evolution”的专题演讲，向听众分享了这段传奇故事。
故事还要从2002年一个多雾的周六说起。那一天，奥玛鲁医生接到了一项新的任务——对前橄榄球明星迈克•韦伯斯特（Mike Webster）进行尸检。这名外号为“钢铁迈克”的球员被认为是史上最伟大的橄榄球运动员之一：他帮助球队在上世纪70年代连续四年夺下超级碗，并入选了名人堂。然而在退役后，迈克的生活情况出现了匪夷所思的急转直下：他朝着自家的烤箱撒尿、往自己的牙齿上抹强力胶、甚至忘记了怎么进食……这名前体育明星迅速地失去了他所有的积蓄，最终沦落到以卡车为家。2002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心脏病结束了他悲剧的人生。
“人不会没有理由就发疯的”，奥玛鲁医生说。虽然橄榄球运动员都戴有头盔，但奥玛鲁医生对这些头盔的作用不置可否：“我解剖过许多死于摩托车事故的司机。他们出事时都戴着头盔，头部也没有明显的外伤，但颅骨内的大脑已经烂成了一滩。”这是由于剧烈的震荡对大脑软组织的影响。
同样的，头盔对于橄榄球运动员的大脑保护可能很有限。为了验证这一想法，奥玛鲁医生日复一日对迈克的大脑进行切片、染色、观察等机械活动。最初的几个月，镜检结果一无所获，但奥玛鲁医生并没有停止的意思，这也让同事们产生了不解：“他每天都盯着这个大脑，凌晨两点都不回家。”
“每个人的价值是由自己定义的，而不是别人”，奥玛鲁医生在会议上说。为了更好地进行研究，他甚至把家里改造成了一个实验室， 足不出户地观察迈克的大脑。而平时染色完的样品，就装在他的衣服口袋里带回家。
而意外总是悄然而至。“我那天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切片，像往常一样把它放在显微镜下，然后突然大叫了起来‘天啊我的上帝，这是什么？！’”。奥玛鲁医生回忆道。棕红色的Tau蛋白积聚遍布了这张切片，这种蛋白在大脑负责情绪与执行功能的脑区杀死了大量脑细胞，而这能够解释迈克的情况。他兴高采烈地把发现写成了“一名美式橄榄球联盟球员的慢性创伤性脑病”，并把论文投给了《神经外科》杂志。他满心希望美式橄榄球联盟通过这个发现，能够采取措施，对运动员进行更好的保护。
▲奥玛鲁医生的签名赠书
事后奥玛鲁医生也承认，他当时的想法未免太过幼稚。由于背后涉及大量的保险赔偿，他的发现并不受橄榄球界的喜欢。在这项研究刊登后不久，三名科学家联名向杂志写信提出抗议，认为这篇论文充满了“严重的缺陷”和“完全的误解”。这三名科学家都与美式橄榄球联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他们背后，是一个价值连城的体育产业。反观奥玛鲁医生，只是一名普通的验尸官，知道他名字的人寥寥无几。
“我喝了不少酒壮胆之后才有勇气去读这封信，”奥玛鲁医生说：“读完后我就把它给撕了。他们并不是神经学家，他们有什么资格认为他们对神经学数据的解读比专家更可靠？”
作为回应，奥玛鲁医生解剖了另外几名前橄榄球运动员的尸体。他们同样在退役后出现了精神失常的现象，而他们的大脑内也同样有类似的棕红色斑点。这些发现被汇总成了“一名美式橄榄球联盟球员的慢性创伤性脑病：第二部分”，同样刊登在了《神经外科》杂志上。
一场战争就此打响。
▲电影《震荡效应》剧照
毫无疑问，担心奥玛鲁医生的人对他提出了许多劝阻。 “班奈特，大联盟的人太有权势了，你不会有善终的，停止你的工作吧。” 他远在尼日利亚的父亲在电话中说。“你不能再把大脑样品放在自己家里了，”一名记者在上门采访的第一句就说：“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你会没命的。你知道你的对手们是什么样的人吗？”
很幸运，孤军奋战的奥玛鲁医生迎来了几名重要的援军：在匹兹堡钢人队（迈克所在的球队）担任队医达10年之久的神经外科医生朱利安•拜莱斯（Julian Bailes），之前帮助迈克负责索赔的鲍勃•菲茨西蒙斯（Bob Fitzsimmons）律师，以及前美国职业摔角选手克里斯•诺文斯基（Chris Nowinski）。与其他几人不同，诺文斯基并没有科学或法律的背景，却有着脑损伤的切肤之痛。在运动生涯中，他出现了视力衰退，记忆力下降，平衡感减弱的症状。在得知这些症状与头部碰撞之间的联系后，他决定就此退役。
▲奥玛鲁医生与拜莱斯医生
更重要的一点是诺文斯基深知媒体的力量。他将脑震荡与运动员的神经症状联系到了一起，写成了一本书，并登上了电视舞台进行宣讲。在舆论的压力下，美式橄榄球联盟被迫召开关于脑震荡与球员健康的听证会，并邀请300多名科学家与球队教练出席。
这是大联盟历史上首次召开与脑震荡相关的听证会，尽管发现这一问题的奥玛鲁医生并没有得到邀请。
在听证会上，美式橄榄球大联盟终于承认在球员头部碰撞后的健康管理上存在问题，并宣布将对所有的运动员进行伤后检查，确保脑部的小损伤恢复之后，才能重返赛场。“健康永远比竞技重要”，他们说。
“他们之前从来没有制定过这样的标准？我的上帝！”奥玛鲁医生评论说。
在为之奋斗了四年后，奥玛鲁医生在这次对抗中迎来了最终的胜利。法庭以3-0的投票裁定，迈克•韦伯斯特在职业橄榄球运动中受到了“完全和永久性的脑损伤”，导致了他的残疾。因此大联盟需要向他的遗孀和孩子们赔偿150万美元。
▲威尔•史密斯在大会上
“你永远不会相信，一个在匹兹堡的发现，最终改变了整个世界，”奥玛鲁医生在大会上说：“科学是人性的一部分，它永远服务于人性。科学之路永远不会停止，我们需要保持敢于挑战庞大体系的战斗精神。”
相信本次BIO2016的专题演讲对所有的科研人员都能带来启示。以新药研发为例，一个新药从发现到上市需要无数人十年如一日的努力，其中更会遇到不同的障碍与阻力。从这方面说，新药研发与奥玛鲁医生的经历何其相似。但正如奥玛鲁医生所言，科学服务于人性，新药研发也同样如此。我们服务的对象是一名名患者，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就像威尔•史密斯在会议上说的那样：“你不用担心所建造的东西有多么庞大，你只要专注于堆砌好每一块砖块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