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庆祝成立40周年,《细胞》期刊(Cell)邀请了全球40位40岁以下的生物领域科学家,共同探讨科学见解、个人哲学、研究乐趣、面临的挑战和他们实验室外的生活。华大基因院长王俊也受邀分享他对科学的见解。
Q1:哪些问题在激励着你的团队?
王俊:最关键的一点是,基因组技术如何造福社会。我们想从多组学层面全面了解疾病,包括基因组学、转录组学、表观基因组学、代谢组学、生物信息学和宏基因组学。我们正在建立第一个百万人基因组数据库。基于此,我们正在考虑如何能为科学地重建医疗系统和推动预测性、个体化、预防性和参与性的“4P”医学做出贡献。
除了人类健康,激励着我们的还有:如何利用基因组学改良作物,使其具有较高的营养价值还能更好地抵御气候变化、害虫和疾病?依靠组学数据,我们可否在电脑上开发育种程序,实现数字化农业育种?
Q2、你有哪些钦佩的科学家?如果可以,你想与谁共事?
王俊:我钦佩查尔斯•达尔文的勇气和精神。《物种起源》发表后,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受到了许多批评。但他直面争议,坚持自己的立场,专注于研究,并最终重塑了人们对于进化的认识。他是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科学家之一。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与罗宾•沃伦和巴里•马歇尔共事。他们因发现了幽门螺杆菌以及这种细菌在胃炎和胃溃疡等疾病中的作用,被授予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尽管起初他们的观点被科学家和医生们嘲笑,他们始终坚定不移,并最终为胃溃疡疾病的治疗作出巨大贡献。为了研究,巴里甚至喝下自己培养的幽门螺杆菌。通过15年的实验和治疗研究,他们成功抗衡了盛行的教条。他们的毅力和勇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Q3:哪篇《细胞》文章让你深受启发?
王俊:有两篇文章。一篇是“Personal omics profiling reveals dynamic molecular and medical phenotypes ”(Chen, R., et al. [2012]. Cell 148, 1293–1307)。该团队对个体进行了历时十四个月的组学跟踪实验,发现了与疾病相关的基因变化。研究表明,个人组学记录对于促进个性化医疗非常重要。人们总是谈论个人组学,而本文用事实证明了该理论的可行性。
另一篇文章是“A nondegenerate code of deleterious variants in Mendelian loci contributes to complex disease risk” (Blair, D.R., et al. [2013]. Cell 155, 70–80)。该团队研究了超过1亿位病人的医疗记录,并采用数据挖掘技术,揭示了孟德尔基因变异和复杂疾病之间的关系。研究表明数字化表型数据可用于更好地理解疾病遗传学,显示了大数据科学的力量。
Q4:作为一位管理者,你的指导思想是什么?谈谈你的个人哲学?
王俊:哲学思想是灯塔,指导着我走向正确的方向。首先是为人民服务——这是华大基因驶向的港湾。只有造福人们,科学才有其价值。因此,华大基因的使命是推动科学转化成医学、农业和环境应用。
其次,让数据说话。以假说为驱动的传统科学显示了巨大的缺点。基因组学的未来在于“大数据”,持续的大数据爆发将为研究提供核心线索。
再者,建立平台,创造机会,鼓励年轻人承担责任。年轻一代是未来的主人,他们掌握着华大的未来。我们有责任为他们的成长提供最好的土壤。
最后,哲学是积极的态度。一是要从大处着眼、深思熟虑、行动迅速。时刻谨记最终目标,培养“盒子外的思考”。科学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需要新的想法,观点和创新。另一个是,要想改变世界,先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家庭、同事和朋友们的榜样。那么,你才可能影响更多的人,甚至改变世界。
Q5:你有哪些独特的技能是简历没提及的?你的个人爱好是什么?
王俊:快速思考和决策的能力。自我鼓励、激励和自嘲精神推动着我不断前进和超越。
我的爱好广泛,从体育运动到艺术无所不爱。包括篮球、登山、现代艺术和绘画。运动有助缓解压力和压力。而在某种程度上,艺术与科学类似,都是用创造力表现大自然的美。
Q6:年轻科学家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你有解决方法吗?
王俊:我认为年轻科学家面临的最大挑战是缺乏成长的机会,以及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实现改变。传统的评价体系限制了人的创新和机会。华大基因意识到这个问题并革新了人才培养计划。基于项目的培养平台让他们接触到真正的项目。他们需要承担责任和积累实践经验,在学习中工作,在工作中学习。他们意志更坚强、而且勇敢去适应变化。
Q7:如果现在或20年后让你选一个新的职业,你会选什么?
王俊:科学事业是我一生的追求,现在很难转变到另一个职业。基因组学是一个新的领域,充满了机遇。它是科学研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领域,也是改善人们未来生活的强大工具。它结合了前沿的新技术和大数据。基因组学是一个新的挑战,我享受其中。随着对基因越来越多的了解,我们可以在疾病、植物、动物和微生物的研究中取得巨大进展。因此,在基因组学研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我们是开拓者。
如果必须要选择,可能会是人工智能研究。
Q8:做科学既美好又具有挑战性,但也不是没有缺点。对你来说,挑战是什么?
王俊:首先,生活忙碌,陪伴家人的时间很少。第二,尽管随着科技的进步,很多科学问题没有预期的复杂,但是仍有很大谜题需要解开。我在尽力寻找钥匙,但是过程依然缓慢。我希望技术能造福于人、预防更多疾病、养活更多人、挽救更多的生命。我常常感受到压力,我们似乎做得还不够多,不够快,也没有足够的资源。基因组学仍在起步阶段,如何能共同加速基因组学的发展和转化是未来我们面临的一大挑战。
Q9:对于生物领域的求职者,你有什么建议吗?
王俊:我们处于大数据的时代。让自己置身这个时代并且去面对改变世界的挑战。当前和未来的生物科学需要物理、计算机科学、数学等生物学以外的多学科人才。要思想开放、时刻保持求知精神。
以数据为驱动的研究模式为我们提供了更多的信息,这些信息是远非我们能消化的。要采取有效的步骤,把实验研究转变成理论研究。最重要的还是要有勇气。
测自己的基因认识自己
在与青年朋友交流心得时,王俊认为,投资自己的人生,做好自己的人生规划非常重要。
“30岁以前,我也会向往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但是在我30岁之后,从一些德高望重的人的身上,我逐渐感悟到,如果你不会规划你的时间,就是不会规划你的投资,也就是不会规划你人生当中最有价值的东西。所以,花很多时间去计划,去规划你人生很重要。”
在如何认识自己的时候,王俊说,“认识自己特别难,我最近刚把我自己的基因测完。一直不愿意测自己的基因,是因为内心深处一直有一种恐惧,一旦测出点毛病,心理压力很大。我拿着我的基因图谱去认识我自己,筛查之后,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大陆化’,从基因的角度来看,我有特别的地方,但是我又没有很特别,我相信每个人都是这样。”
王俊认为,认识自己的过程就是不断探索和尝试的过程,在探索和尝试中不断总结对与错,这是一种认识自己,认识周围的世界的方式。
没有成功的满足感,有很强的挫败感
“做梦和基因一样,每个人的基因不同,每个人做的梦也不同。但我们现在的环境很容易让所有的人去做同样的梦。这个社会对成功人士都已有了一个标准的定义,你符合这个定义,你的梦就做得精彩,你偏离了定义,你的梦就成了一个噩梦。我觉得这个有点不科学,每一个人都应该去寻找他基因当中最美妙的部分,你就要找到它,完善它,发挥它,让它做的够好,让它更加闪闪发光。”王俊说。
用社会的标准去衡量王俊,王俊是一个标准的成功人士,但是王俊自己却不这么认同。
“我一点都不觉我自己成功。没有成功的快感和满足感,只有很大的挫败感和很强的负疚感。”王俊举例说,深圳每年有1万个孩子有各种各样的出生缺陷的,这绝大部分和基因有关,很多都是可以在很早就被发现。华大基因本身有很强大的基因解读技术,基因研究可以转向产业化,我很清楚它能够为人类做些什么,这也是我希望实现我人生价值的地方。但这件我们可以做到的事情,却没有做到,让我非常难受,而这种难受和憋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也成为了我的驱动力。
在你思维的后台运作你想要找到的答案
在你迷茫、纠结,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如何决定的时候怎么办?
王俊有他自己的方法。他说,每个人思维体系里都有前台运作和后台运作两种方式。思维的前台模式决定了干一件事情的速度,思维的后台模式决定了人生许多走向和方向。认识人生和自己,这是一个后台运算的问题,很多时候自己会忘记,但是这个问题却时时刻刻地在运算。把自己认为重要,有答案的事情放在前台运作。把自己认为是重要的,但是没有答案的诸如想要什么样的人生,想做什么样的选择,放在后台去运作,它不会现在给答案,但自己的人生当中会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