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彤专访:干细胞为世界带来更多可能

2014-10-19 06:00 · dufang

干细胞带给人希望,不是说它已经有成熟的、可以应用到临床的技术,而是因为它的特性,它的自我更新能力和巨大的分化潜能,使再生医学有了一个非常宏大的前景。从98年开始做人胚胎干细胞研究到现在,科学家们已经研究了16年,积累了很多数据,前景更明朗了。


徐国彤教授和他的办公室

同济大学医学院座落在上海有名的樱花观赏道尽头。这座由玻璃和钢架搭建成的大楼设计简单大方,给人精简明快的印象。但在它五楼的院长办公室,却是另一番景象:大办公桌上堆满了各式文件、信函和学术期刊,书架上也被塞得满满当当,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一般。这里的主人,同济大学医学院院长、同济大学医学院眼科研究所所长徐国彤教授,则是个典型的“空中飞人”,仅上个月,就穿梭于美国、北京、上海多地之间。

而徐教授紧凑的行程表,也从侧面反应了当下他所研究的干细胞治疗的热度。仅从新闻中“干细胞”一词出现的频率就可见一斑。8月底他出席的北京“缺血性心力衰竭干细胞治疗国际高峰论坛”,催生了多条医疗新闻:“心衰患者新希望:干细胞疗法进入临床研究”“干细胞疗法让心重生”“骨髓中取干细胞:‘种’在心脏上”……这些标题花哨的新闻都来自该论坛上的一则消息:在欧洲和美国临床试验中对心衰患者显示出良好疗效的C-Cure技术计划在中国开展III期临床试验,而同济大学附属东方医院,很可能会被选为国内率先开展该临床试验的两家医院之一。

为此,《医学界》采访了徐国彤教授。徐教授表示,尽管他本人的专业是眼科而不是心血管病,但干细胞研究和临床应用是同济大学和医学院重点支持的领域,对干细胞治疗神经系统疾病、心血管疾病等重要项目,他一直都在全力支持。

“升级版”导管为心细胞铺道

问及在近期备受追捧的干细胞治疗心衰技术,徐教授介绍道:“这是美国Mayo Clinic(梅奥医学中心)专家研发的一个技术,现在欧美已经完成I期、II期临床试验,欧洲已进入III期临床试验,美国也已获批。有关技术拥有公司计划在香港和大陆找合作伙伴,进行同步临床试验,并与北京安贞医院、上海东方医院等在心血管疾病研究和治疗有较好基础的医院讨论合作。但现在试验还未开始,需要申请并获得相关部门的批准。”

徐院长解释说,C-Cure技术是从患者骨髓中获取间充质干细胞,在体外进行培养和处理,让它分化成修复治疗心肌所需要的供体细胞,然后应用心导管技术,通过股动脉到达心脏,将干细胞植入到患者受损心脏部位,实现心肌细胞再生与心肌组织修复,达到治疗目的。

徐院长介绍道,注射干细胞的C-Cathez导管类似于心脏支架术的导管,区别在于C-Cathez导管前端设计有多个注射出口,使细胞能被同时注射到多个点,实现最少注射点情况下更多点的细胞投放。

据悉,在前期欧洲的II期临床试验中,接受试验的45例重度心衰患者均成功植入心肌修复干细胞,且在两年随访期中未发现明显心肌及其他系统毒性和并发症。植入干细胞治疗后,左室射血分数(LVEF) 显著提高,伴左室收缩末期容积(LVESV)减少,同时患者运动活动量有较好改善,证明了这种干细胞治疗心衰方法的安全性和有效性。

长期以来,心脑血管疾病一直占据人类疾病死亡谱榜首位置,是人类健康的第一杀手,据2006年流病调查,我国在35-74岁成年人中有400百万心衰患者,目前临床上,对这些心衰患者的治疗仍沿用多年前的临床指南:利尿剂加电生理治疗,重度心脏衰竭的治疗则非常棘手,只能被动地等待合适的心脏供体,做心脏移植手术。而基于干细胞特性发展起来的再生医学,则为原本只能依靠移植的重症疾患带来新的治疗思路。

再生医学前景广阔

“干细胞因为它的多向分化潜能,为再生医学带来莫大的可能。尽管人们更加关注的基于全能性胚胎干细胞(ES Cell)和诱导性多能干细胞(iPS Cell)的临床实验才刚刚起步,但国外进入临床试验的基于成体干细胞的治疗项目已经有很多,像治疗心脏疾病,神经系统的损伤和退行性病变,糖尿病,眼病,肝脏、肾脏、骨、软骨等疾病。”

徐院长解释说,成体干细胞也有多种来源,有脂肪、骨髓、软骨等。这些成体干细胞也有一定分化潜能,不同来源的成体干细胞在治疗应用中有不同特点和优势;而胚胎干细胞分化潜能更好,理论上,胚胎干细胞可以分化成身体中任何一种细胞组织和器官。前年的《柳叶刀》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报告了国际上首次用胚胎干细胞来源的视网膜色素上皮(RPE)细胞治疗两例视网膜病变患者,初步表明该疗法的安全性。其中一名是53岁因黄斑变性失明的摄影师,在细胞移植后1周,摄影师就能开始分出手指数了。

“尽管这项研究有多处不够严谨的地方,但这仍然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报告!”眼科出身的徐院长说起这项给眼科患者带来曙光的研究,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他表示自己很期待新的报告。此外,徐院长还透露,日本去年批准了iPS细胞诱导分化为RPE细胞治疗视网膜变性的临床试验,这也是世界上第一个基于iPS细胞的临床试验,今年可能已经在做了:“也许,就在我们对谈的这个时候,就有突破性的研究结果正在被科研人员发现,改写医学史。”(编者注:在采访结束后一周,日本于9月12日施行了世界首例iPS移植手术,印证了徐教授的话)

从科研到临床:慎重是好事

问及干细胞走向临床转化的问题,徐院长表示目前政府还未正式接受相关试验的申报和审批,但相关文件有望不久会出台。由于干细胞治疗既有临床治疗技术,又有类似药物的属性,给管理带来新的挑战。而干细胞治疗究竟该由哪个部门作为责任主体负责审批和管理,也一直是悬而未决。对此,徐院长的建议是可以对干细胞治疗进行分类以区别对待,可以考虑将基于自体干细胞的治疗按医疗技术的流程审批,而做成产品的则由药监局审批。

对于干细胞投入临床应用转化,徐教授认为要积极、慎重,按照医学转化应有的节奏和流程进行最好,既不要一窝蜂地都上临床,也不必对干细胞治疗太过担忧,对一些基于成体干细胞的安全性较好且有一定疗效的治疗方法,可以先支持一下。前期有报道提到不少未得到批准的不成熟不规范的干细胞治疗涌入临床应用,甚至一些已经没有活细胞的干细胞制品也借干细胞治疗的名义大行其道,这些充斥人们眼球的“干细胞治疗”在社会上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徐教授表示,“慎重是好事,作为一门科学,又事关健康与生命,审批和管理应该是严谨的。”

“也许,当规范的干细胞治疗临床试验开展起来之后,能从正面抑制不当的所谓干细胞治疗。”徐教授补充说。

“干细胞带给人希望,不是说它已经有成熟的、可以应用到临床的技术,而是因为它的特性,它的自我更新能力和巨大的分化潜能,使再生医学有了一个非常宏大的前景。但在实验室里,要证明一件事需要几个月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拿到完整的证据。做了这么多年,现在回头看,干细胞研究进展挺好的,相比早期纯粹的预测阶段更接近临床的实践。从98年开始做人胚胎干细胞研究到现在,科学家们已经研究了16年,积累了很多数据,前景更明朗了。而成体干细胞的研究开始的更早,研究时间更长,掌握的数据和经验也更多。”

说到这里,徐教授幽默地笑道:“一个技术的进步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这不是科学家们不努力,在偷懒,而是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科研本来就是一件需要沉下心来,安静去做的事。现在我们看到技术上的每一点进步,都会带给这个世界更多正面的力量,正因为如此,我们不能冒进,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把事情做对。”